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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月时节，春雨霏霏。

上海华山医院，会议室。

四十多岁的副院长陶朝松，正一个个念着名字。

这是在给从各个乡镇医院来进修的医生，分配带人的本院医生。

林亦可抱着记录本站着，有些出神。

陶朝松正是她大学本院师兄。

这时，陶朝松深深看了林亦可一眼，念道。

“永顺县，县医院林亦可，分配医生是——临床外科顾景霆。”

……顾景霆。

听见这个名字，林亦可眼神怔住了。

她有多久没有听见他的名字了？

3年……

还是5年？

林亦可神情有些恍惚，看着陶朝松，抿了抿唇。

她知道陶朝松是故意这么安排的……

分配完以后，陶朝松走得飞快，林亦可忙追了上去。

走廊的拐角处，她终于追上了。

“师兄。”

刚叫了一声，她的脚步却顿住了。

前面和陶朝松说话的人，眉似远山，眼眸清远——正是顾景霆。

有些相见，总是猝不及防又难以回避。

林亦可愣愣看着那穿着白大褂的挺拔身影。

他看起来，过得还不错……

她下意识扯动唇角轻轻笑了。

但回过神，笑意又缓缓敛下，心间不由有些发苦。

顾景霆也看到了她，神色一顿，随即冰冷。

陶朝松转头看向林亦可，“哎呀”了一声，忙说：“你们也很久没有见了，这两个月可要好好合作。”

说完，好似背后有人追一样，快速离开了。

走廊上只剩他们两人。

林亦可垂下了头，手不自然的放进了口袋。

她想说句好久不见，可话到嘴边，不知为何却说不出。

空气似乎都粘滞了一般。

林亦可手心冒汗，她鼓足勇气抬头：“你……什么时候回国的？”

顾景霆语气冷淡：“去年年底。”

“回国了，也好。”林亦可点了点头，接下来却又不知再说什么了。

她有很多想问的。

他在国外过得好不好？回国了还适应吗？

可是，现在的她又有什么资格问？

这些都是她主动缺席的岁月。

林亦可攥了攥手，轻声说：“我现在，在永顺县……”

这时，顾景霆抬手看了看表，打断了她。

“明早6点，到外科报到。”

说完，像面对陌生人一样，他径直从林亦可身边走过。

擦肩而过那瞬，林亦可的脸色白了白。

她转身，看着那抹决绝的背影，久久站立。

第二天，外科。

林亦可5点就到了，到了时间，顾景霆却没来。

直到9点，护士长才来通知她：“顾医生临时有个手术，让你先去查房。”

林亦可微愣，接过记录本，到病房给病人们测量血压、体温等。

可测到中途，测量仪器忽然跳频，她怎么也调不回来。

在病人怀疑的目光下，她不由窘迫。

今天是她第一次使用这个仪器。

去了乡镇几年，她不知道大医院的医学仪器已经更新换代到这种程度了。

“看来你这几年没有丝毫进步。”

这时，顾景霆冰冷中带着一丝嘲讽的声音响起。

林亦可抬头，便见他倚在门边漠然的看着她。

顾景霆走进来接手。

她紧攥着病历簿站在一边，心里的苦涩缓缓蔓延。

查完房，顾景霆就径直离开了。

林亦可望着他的身影，喉间微涩。

中午，食堂。

来进修的医生们都聚在一起吃饭。

聊着天，话题扯到了顾景霆身上。

“林医生，你以前也是沪市医科大毕业的，有什么顾医生的消息和我们说说呗。”

林亦可夹菜的手一顿，腼腆笑了。

“我和他……不熟。”

口中的饭菜好像突然失去了滋味。

林亦可低头扒着饭，不想去听他们的谈论，可那声音却仍然钻入耳朵。

“顾医生一毕业就去了哈佛进修，林医生却和我们一样在最下层的乡镇医院，两人都不认识吧。”

“你这话说的，我们乡镇也挺好的。”

大家打趣着，林亦可只是笑笑。

就在这时，一个医生插嘴：“顾医生，好像已经有女朋友了吧。”

林亦可恍惚的吃完了饭，回到科室。

里面没有人。

她翻看着顾景霆写的病历簿。

抚摸着签名处“顾景霆”三个字，她嘴角不自觉泛起苦笑。

5年了，他就算有了女朋友，也是正常的吧？

早在提出分手的那一天，她就已经做好决定了不是吗。

他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。

就像两条直线，短暂的相遇在相交点之后，必定渐行渐远。

顾景霆有光明的未来，而她，也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。

林亦可拿起笔，在顾景霆这三个字旁边悄悄写下自己名字。

两个名字并列，就像两个人曾经也如此亲密的站在一起。

林亦可定定的看着那两个名字。

良久，她深吸一口气，又提笔将自己的名字划掉。

夜里，大雨倾盆。

天快亮时，救护车刺耳的鸣叫声划破长空，林亦可被刺耳的手机铃声惊醒。

一接电话：“高速路有重大事故，你快来帮忙！”

她立刻起床，拿起伞就跑向医院。

医院门口，救护车和警车的警示灯不断闪烁。

一个个的担架不断来往。

病人的哀嚎声混杂着医生的指挥声，现场无比混乱紧张。

林亦可举目四望，看见顾景霆正跪在地上给浑身是血的小男孩急救。

白大褂都被鲜血染红。

她只看了这一眼，就跟着投入抢救。

等最后一个病人被抬进病房，已经是第二天半夜。

所有医生都累的毫无形象。

有的人累的直接坐在地上，倚靠在墙壁，半耸拉着头就睡了。

林亦可手臂轻颤，却没有看见顾景霆的身影。

她心中一紧。

忙问了护士才知道，顾景霆还在急救手术室。

手术室红灯长亮，林亦可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去。

凌晨4点，顾景霆才推开手术室的门。

连续十几个小时的手术，他脚步有些踉跄，脸色发白。

“给你，葡萄糖。”身边传来林亦可的声音。

顾景霆眼眸一沉，接过了葡萄糖。

他坐在走廊的休息椅上，一口一口地喝着葡萄糖水。

林亦可鼓足勇气才坐在他身边。

“哪里来的葡萄糖？”顾景霆声音清冷。

“放心，是我们科室里的。”林亦可说着话，目光却没有看他。

她看着灯光下两人叠着的影子，开口：“你休息一下就回家……”

她话说到一半，顿住了。

顾景霆已经靠着她睡着了。

林亦可的身子有些僵硬，她小心翼翼偏过头，看着他的睡颜深吸了口气。

这一刻，他们好像又回到了曾经互相依偎的那些夜里。

她没舍得惊动顾景霆，闭上眼靠着墙，没想到一下子就沉沉睡去。

第二天，林亦可睁开眼睛。

只剩她一个人靠在椅子上，周围什么也没有。

好像昨天夜里，只是她的一场幻觉。

林亦可靠着椅背，又闭上了眼。

心像是被人紧紧攥着，喘不上气。

……

晚上，林亦可下班准备回家时，发现自己的伞丢了。

可能是前天急救时丢在门口了。

她站在医院门口，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，思索着要不要再在医院窝一晚上。

这时，身后传来脚步声。

她转过头，发现是顾景霆，他手上拿着一把伞。

林亦可神色一僵，轻声问了句：“开会开到这么晚？”

“没有。”顾景霆眉头轻皱，“我在等人。”

林亦可点点头，紧攥着包带子。

恍惚间她又想起了医院的传言。

正想开口时，后面传来一个悦耳女声：“抱歉抱歉，今天事情有点多。”

那女人说着，挽上顾景霆的手。

她好奇的看了一眼林亦可，问：“这位是？”

“来进修的乡镇医生。”顾景霆淡淡答了一句。

他接过许云岚手中的伞，把自己的伞递给了林亦可。

接着，顾景霆撑着伞，许云岚挽上他的手臂，两人一齐走入雨幕中。

林亦可手里握着那把伞，愣愣地看着那相携远去的背影。

她眼眶红了，嘴角却拼命向上扯着。

喃喃着说了句：“谢谢。”